冬雪親吻北境時,碎玉裁霜,輕覆荒城古驛。風(fēng)卷著雪沫掠過枯楊,樹枝抖落最后一片殘葉,如老者褪盡華發(fā)。寒鴉三五成群,啄碎殘陽的余暉,羽尖掃過斷壁殘垣,驚起滿地霜塵,隨即又沉入無邊的寂靜。這寂靜,是初冬最凜冽的底色,裹著千年未散的愁。
踏雪而行,履痕沒于荒徑,恰似阮籍窮途,慟哭無憑。腳下的雪層初積,尚留枯枝的棱角,踩上去咯吱作響,竟像是時光在耳畔低語,訴說著北境的寒荒。遠(yuǎn)處蘇武廟前,苔痕覆碑,牧羊的節(jié)旄早成霜中塵屑,只余石像凝望著南飛的雁陣,眼神里盛著十九年的風(fēng)雪與孤寂。這雪,與當(dāng)年嚙雪餐氈的寒雪,是否同一片;這風(fēng),與當(dāng)年卷著鄉(xiāng)愁的朔風(fēng),是否同一縷;天地悠悠,唯有雪色依舊,漫過故鄉(xiāng),漫過心尖,凍得思念都生了冰。
轉(zhuǎn)角遇一剪寒梅,疏枝綴雪,暗香寂寂。想起林逋梅妻鶴子的隱逸,他獨坐孤山,與梅為鄰,與雪為伴,看似清雅,卻藏著無人能懂的落寞。如今梅開依舊,雪落如故,卻再無踏雪尋梅的癡人,只剩寒花獨對空枝,如我獨對這茫茫雪野。指尖輕觸梅尖,雪沫滑落,涼意順著指尖蔓延至心底,驚覺這初冬的寒,竟是從骨髓里滲出來的。正如那些被歲月塵封的往事,看似沉寂,一觸便碎成滿地凄涼。
寒塘凝碧,殘荷擎雪,似湘妃淚盡后的枯骨。水面結(jié)著薄冰,映著灰蒙蒙的天,偶有野鴨劃破冰面,漾開一圈圈漣漪,轉(zhuǎn)瞬又被雪色撫平。岸邊蘆葦白頭,在風(fēng)中搖曳,如離人散亂的鬢發(fā),訴說著聚散無常。想那宋玉悲秋,卻不知初冬更甚,秋尚有霜葉紅透的熱烈,而冬只剩雪壓萬物的肅殺,連悲緒都被凍得遲鈍,只剩無邊的空茫,如北境的曠野,望不到盡頭。
雪落無聲,北境的風(fēng)卷著霜氣,漫過斷壁殘垣,漫過我單薄的衣袂。天地一白,萬物失色,唯有我立于其間,如一粒被雪掩埋的塵埃。那些曾經(jīng)的熱鬧與喧囂,都化作雪下的腐葉,在寂靜中腐爛、消散。蘇武的堅守,林逋的隱逸,阮籍的慟哭,終究都成了雪野上的一抹剪影,與這初冬的凄苦相融,釀成一杯清冽的孤酒,飲下便是滿心的寂寥。
冬雪仍在親吻北境,雪色漫過眉梢,涼了眼睫。原來初冬的詩意,從來都藏在極致的凄涼里,如雪吻荒原的決絕,如寒梅獨放的孤勇,如人心深處,那片無人問津的寂寞荒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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